雪里已知春信至(雪里已知春信至 故穿庭树作飞花)
壬寅岁末,“君住长江头”的成都和“我住长江尾”的上海,同时下了一场“认真的雪”——漫天飞舞的雪花不期而至,一时间我的朋友圈里个个返老还童,艺术家、心理学家、医生、律师、作家、记者、老师……纷纷浮生偷闲、抬头望天。如此整齐划一的喜悦与兴奋之情,似乎已多年未见。
雪,也是我的心爱。小时候在新疆长大,那时的新疆一年里一半的时间是冬天。我的童年,就仿佛是安睡在厚厚冬雪下的小草,只要春风一唤,便会立即醒来。零下三十几摄氏度的天气,听起来冷得不可思议,可是记忆中的雪,却总如新疆棉般温暖、如童话般浪漫。最喜欢月色下的雪夜,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只巨大的奶油蛋糕,衬着夜空的微蓝,一片圣洁与美好。
长大后离开了新疆,我常常好奇地在心里自问自答:“为什么会觉得雪是温暖的呢……是因为家才觉得温暖吧?”“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雪呢……是因为雪让人想起童年吧?”“可是南方孩子的童年没有雪、长大也一样喜欢呀……是因为集体无意识吧?”
集体无意识,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一个分析心理学术语。简单地说,就是人类祖先代代相传遗留下来的人类心灵的共通部分。这部分平时不会被我们注意到,但一旦有某些祖先曾体验过的类似场景出现,它就会被激活,让我们仿佛瞬间回到人类共同的远古“童年”。
说人话,就是:“瑞雪兆丰年。”老祖宗们曾体验过的这份喜悦和希望,早已经不分南北地刻印在了我们的物种基因里。飘落的雪花就像来自远古的消息,纷纷扬扬间、让世界和心同时安静了下来。而只有安静的心,才懂得欣赏纯净的美。
即使是在雪地里打滚嬉闹、热血沸腾的大人小孩,那一刻,内心深处也是安静的,安静到可以做回真实的自己、扔掉各种职业面具。就像有一年成都突降大雪,转眼满大街都是造型幽默的雪人雪狗坐在私家车车顶上招摇过市,令人开心不已。那时,我正好从成都飞深圳,去给世界500强的高级工程师们讲情绪管理课。当我将街头现拍的照片展示给大家看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说:“哇,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可不是吗?其实活法真的很多,只是没下雪时,我们忘了。孩子们是最认真活着的。同样是小年夜这天,一个小男孩想要把山东的雪带回福建去,半道上雪化了,孩子伤心地哭了。幸运的是,爸爸不但没有训斥他,而且还想了个办法,重新用保温杯装了雪让他带回家……
老人们也活得很认真。小时候,我有一条从上海带回新疆的柠檬黄色拉毛围巾,又好看又柔软。每戴一段时间,外公就会将围巾轻轻铺在洁白的积雪上,待新鲜的雪花飘落、一层层覆盖一阵之后,再拿起围巾,轻轻一抖。我问外公为什么这么做,外公说:“这样‘洗’,才可以保持蓬松,戴起来才会更舒服。”
你看到这篇文字时,正值正月初九。我曾为《夜光杯》写过初七“人日”,而初九,是“天日”——传说中玉皇大帝的生日。有没有玉皇大帝不知道,但借着2023年的瑞雪,我们不妨在天日这天,好好看一看天,看一看天地间的自己,让自己像老人和孩子一样认真而美好地活着。用李清照的两首词组合起来,便是——“雪里已知春信至”“云中谁寄锦书来”。
谁呢?我想,是2023年的我们自己。给自己写封信吧,让它像雪花般从天而降、直达心灵。(林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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