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间谍小说(反间谍小说罪案 梅溪)
编者按:2020年6月25日是朝鲜战争爆发七十周年。香港收藏家许礼平先生以万字长文,记述一位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香港青年,并对他的特殊家世做了深入介绍。谨此发布,以志纪念。
香港人陆朝华牺牲在朝鲜战场,年仅二十三岁,是国殇。当时解放军画报社《摄影网》有报道:“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摄影记者陆朝华同志,在突破三八线战役中,深入前沿阵地,从事战场摄影采访,于二月七日晨胜利进击中,不幸腹部中敌三弹,光荣殉职。”(1951年3月号《摄影网》页17)
报道陆朝华牺牲的1951年3月号《摄影网》
陆朝华牺牲之后,毛泽东主席签发的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这报道只是简记英雄的牺牲时刻,后来政府所发的褒扬文件也颇简略,甚至有错讹。在百废待兴的战时,也属情有可原,无损于陆朝华自港赴朝从戎的壮烈。笔者歌风仰慕,想广传其人,谨记其事。
但真正的英雄,不是“义之所在,拍案而起”的简单冲动,必经长期的酝酿和熏陶,而酝酿熏陶的来源必又来自社会、家庭、书本或朋友。古语云:“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这话虽具封建气息,却能强调环境对人的造就。因之,本文将烈士及家人同作叙说,以烈士的家庭人物为思索基础,既访寻烈士的亲属,也搜寻英雄的遗物。用心在证明英雄的出处其来有自。
英雄一家四姓
据陆朝华烈士的亲妹吴竹大姐(已近九十)回忆,家中有兄弟姊妹六人。长兄文华、长姊梅(百日咳夭折),朝华单名真,排行第三,下有三个妹妹单名分别叫:兰、竹、菊。陆朝华是1928年农历十月十日生。排行第三,苏州人叫阿三头。吴竹旧称朝华为三哥,现在说事则称他二哥(传统排行,有男女顺排,也有男女分排;陆朝华顺排称“三哥”,如分排就是“二哥”)。吴竹大姐说:“我跟我二哥最好,他老带我去看电影。我二哥很高,就我矮。他走一步,我要走好几步才能跟上。”“二哥从小就想当英雄,是很耿直的一个人。”
陆朝华致陈君葆邮简
揣度其内容,当是陆朝华持书谒见,经陈君葆选定后,再以邮简向陈报价。邮简中陆朝华自称小学生,那是谦称。当时他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在老人前就那么从容有礼,且进退有序。这显然和家教有关。不以“世伯”相称,当是向陈君葆隐瞒自己是其故人之子。
陈君葆1948年摄于香港
黄永玉为陈君葆画像,1949年11月27日在香港劳军义展会场
端纳致陆朝华手札
这封信透露了几点信息:小说林运营困难;朝华拟去《星岛日报》做事,但《星岛日报》反动,于是犹疑。信中端纳的谆谆慰诲,也代表了乔冠华。另外,像持恒的老师邵荃麟(中共香港工委文委)也在做同学的思想工作。到了1949年5月,持恒的同学都开始通过不同的渠道,陆续去华南游击区加入解放战争,有的参加粤桂边纵,有的参加东江教导营。但陆朝华没有选择去华南,而是北上平津,用行动回应邵荃麟,因邵荃麟曾发表《加强准备,迎接新时代》,向同学们呼唤:“每个青年都应该认清自己在新的时代新的斗争中的地位,向自己发出这样一个问题:在这剧烈的时代中,我将向人民贡献出什么?”
端纳致陆朝华手札
陆朝华也曾有段回忆录文字,透露了离港前的一些讯息:“临走时,他(陆朝华)的爱人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解放区,在香港不是也可以学习和工作吗?’他回答她:‘一个没有经过考验的青年,住在香港是容易被沾污,会堕落下去的,我需要太阳和新鲜的空气,我要到人类理想的地方去。’”(见《悼志愿军摄影记者陆朝华同志》)
陆朝华致陆文华信,1949年7月
这封保存了七十年的几页长信,虽略有残缺,通读之后,仍然可以看到,朝华热切追求理想目标而处处对自己严格要求。
朝华在信中说“我们的三分团政委是徐懋庸”,徐懋庸二十二岁时已是左联领导,任南工团三分团政委时才三十八岁,正值盛年。信中所述,流露出朝华对徐懋庸的钦佩。那个年代,有不少革命干部人格髙尚、学识渊博,往往以自身的个人魅力,让年轻人佩服、爱戴、追随。
陆朝华遗物中有两本笔记,是南下之后的听课学习记录。第一册笔记由1949年8月16日记至12月9日。第二册笔记由1949年12月25日记至1950年3月1日。检视这两册笔记,可以一览陆朝华此时政治学习的具体内容。8月间的宣讲者,大都是三分团政委徐懋庸,偶尔由四中队教育股长或郭协理员宣讲。讲的是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阶级与政党、国家政权、人的阶级性、各阶级性的分析、思想方法、辨证法、战争、人民解放军、武装斗争的重要性、人民军队的政治工作等等。有问题解答,有讨论题目。
南工团三分团政委徐懋庸讲大课
陆朝华笔记封面
陆朝华笔记
陆朝华参军
陆朝华1949年9月间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再隔一个月,学习期满,朝华正式入伍,在第三十八军政治部担任新闻摄影工作。《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南下工作团第三分团团史》载有:“南工团三分团一大队的三百余名同志,于一九四九年十月到达13兵团驻地湖南常德,以后再分别分配到38、39、40、41、47军。”(页21)查陆朝华遗物中有一纸革命军人证明书,背面有毛笔字:
三十八军政治部
摄影记者 男
陆朝华 二十一岁
江苏 苏州
四九 湖南省常德县
自愿
陈彬龢 父子
陆朝华的革命军人证明书
这说明陆朝华在湖南常德入伍,参军出于自愿,也不讳言父亲是陈彬龢。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陆朝华参军之后才几个月,朝鲜战争爆发,志愿军入朝支援。那时派出赴朝的志愿军大部分是农民,知识分子该是舍不得送上战场的。香港天民楼主人葛师科当时也参加空军,没有被派上战场。那时有句顺口溜:“抗美援朝不过江,保家卫国不拿枪,胡里胡涂混个纪念章。”葛师科也别着胸章。而陆朝华在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宣传部摄影组任记者。他多才多艺,当时的技术人员少,领导舍不得派他上战场,但朝华坚决要上前线。
毛岸英干部履历表副本
汤其奋的马上英姿
据吴竹大姐说:“我妈妈五一年冬天还是五二年头回来。二哥牺牲的事,不敢告诉我妈妈。我们很久才告诉妈妈,我妈妈知道哥哥过身以后,我们食饭时,一直放个饭碗,留一个哥哥的位置。”又说:“我哥哥有一本日记,那个时候二哥很苦,坚持工作坚持行军,那日记写得很好。部队先给我,后来我给妈妈,我妈妈把它交给军事博物馆。 “关于这本日记的下落,只是吴竹当年的印象。其实是家人(吴兰?)怕妈妈伤心,把日记藏起来,近年在吴兰遗物中发现。不过日记许多内容早已1951年3月号《摄影网》发表。前不久,笔者有幸得见汤其奋手书诗,都是咏朝华的。录如下:
送我的爱儿去邻国朝鲜的前方
为了巩固我们祖国的边防
为了帮助朝鲜人民争取解放
为了击败世界人民的敌人的侵略
我相信我的儿郎
到了前方
不分昼夜
瞄准枪炮
要把敌人一扫光
固然一纸奖状从天降
为娘的接到了奖状
乐得热泪流出了眼眶
亲戚朋友也乐得发狂
儿呀你身在前方
但是你的精神常在我的身旁
汤其奋咏陆朝华诗
诗没有纪年,但诗中有“一纸奖状从天降”,该是指1951年6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司令部和政治部发给陆文华的喜报,说“贵子弟陆朝华同志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积极努力进行工作深得全军嘉许经评定立壹大功”。但欢欣才几个月,朝华阵亡。汤其奋有悼诗以寄哀思。录如下:
保卫世界和平舍身邻国疆场
鲜血涌溢儿身却救珍惜军需
二十四年短暂路程英勇杀敌牺牲
四年积极改造自己成了党国功臣
儿的热血教育了人民的仇恨
妈的泪坚强了兄妹革命心肠
儿灵安息吧
祖国的美丽
儿血培出的果实
敌人的惨败
为儿复仇的成功
只是你千辛万苦一生
没有见到祖国正在兴旺
山遥遥水迢迢
儿魂归兮来母怀抱
一九五二年五月廿七日母哀志
悼诗之后复有七言绝句,云:
征衣泥血葬儿身
埋首异域后人敬
忠烈精神垂千古
声嘶泣血招儿魂
陆文华借调回广州时,在罗湖桥头留影
文华一直在广州市公安局系统工作,屡获特等功臣、先进工作者称号,迄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返回香港。八十年代中北京最高的饭店昆仑饭店,就是文华创建的。
四、妹妹吴兰
陈君葆日记中提到“陆朝华派了吴兰女士携了三部书来”,显示他不知道也没有想到,吴兰就是陆朝华的妹妹、吴竹的二姐。
陆朝华和吴兰摄于香港
吴兰也有很多故事,吴兰小名陈斐斐,小朝华两岁,和朝华一样,思想进步,在香港参加中共办的学习小组。吴兰懂俄语,因为早岁家中聘有白俄,授吴竹钢琴,授吴兰俄语。吴兰在香港华人文员协会教俄语,《大公报》许多人去学,如赵泽隆等。吴兰偶尔翻译一些介绍苏联十月革命和苏联现状的文章,在香港《文汇报》《大公报》上发表。1948年秋,上海电力公司地下党人王孝和被捕牺牲之后,吴兰在《文汇报》上发起为王孝和烈士家属募捐活动。
陆朝华妹妹吴竹
1950年初,由《大公报》组织,吴竹与龙云公子龙绳德,跟法国起义大使凌其翰的家属一起回大陆,当时乘火车,还遇到国民党的飞机轰炸。“我不知道龙绳德比我小一岁,我叫他龙哥哥的,我对龙哥哥印象好,人家叫他龙七公子,他有一个跟班的,他还拿一个小板凳。妈妈给我的那一个大口袋,没有别的,里头都是罐头,吃的东西,很重。我穿了件皮大衣,拿了罐头,结果轰炸,大家都跑,我也跑不动,他过来帮我,我就对龙哥哥特别好。”
吴竹去北京,住在外交部的宿舍。中央音乐学院创设于天津,和南京国立音专合并而成,由于草创时期,设备简陋,教具、宿舍都缺乏,不招新生。该院一共只有十四架钢琴,“因为我持有外交部的信,说允许旁听作曲理论,不可能给琴练,没有宿舍,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哪里去租屋,又不想当旁听生,就回北京外交部了。”
吴竹回忆,她先考入京华美术学院音乐系,“京华是私人办的,原来在中**里,后来中央政府设在中**,京华就搬到陶然亭一个破庙里。院长吕世白,音乐系主任老志诚,理论是张肖虎、声乐是黄笃负责授课,都是名教授。我师从老志诚先生,到他家上课”,后来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吴晓邦舞蹈运动干部训练班,“那个时候以为,到了中央戏剧学院能转到中央音乐学院,结果不能转。一年多后,京华解散,学生合并入中央美院及音乐学院,这是后话,我却已阴差阳错进了舞蹈界”。吴竹说,老志诚是中国第一钢琴家、中国音乐学院一级教授,吴晓邦是中国舞蹈界宗师、舞协首届主席,“我碰到的都是好老师,是命中最幸运的事”。
谈到哥哥朝华之死,吴竹说:“我二姐(吴兰)是五一年夏天回来的。我记得我姐姐从香港回来,到北京看到我,第一句话说我二哥牺牲了。我说你开什么玩笑,马上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开玩笑,接着扔下姐姐大哭回宿舍。主要是我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当时我才二十岁,在我年轻的生命中,第一次遇到亲人死亡,而二哥牺牲时才二十四岁!”她和这位二哥关系最好,“因为他对人最真诚。那个时候二哥的领导老来看我,关心我。我长得不高,瘦瘦小小,他们把我当小妹”,“二哥的战友白振武我也很熟,他非常出色,曾和我姐姐短暂相恋,后来又回前线。当时三十八军二哥所在部门的志愿军战士都要和我们相聚,把我们视为亲妹妹。请我们吃喝。他们豪爽的喝酒场面,就像电影《魂断蓝桥》二战中的场景。我印象很深”。吴竹第一任丈夫胡先生是朝华的老战友,与朝华一起回国,一起参加南下工作团,一起出征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朝华和他约定,谁先牺牲,另一人就照顾牺牲者的家人。朝华牺牲不久,胡先生写信找到吴竹。当时社会上鼓励学生和“最可爱的人”通信。两人通信三年之后结婚。
部队把哥哥的遗物寄来,吴竹几个月后才收到,因为寄去了陶然亭京华美术学院,而她已经转到戏剧学院。“有一天,我接到原京华美院老同学寄我一个邮包,原来是我二哥牺牲后,他所在部队寄我的身亡通知书和遗物,里面有一只表,一个毯子,一本日记!因为同学说本来有些钱,给她弄丢了,所以迟迟才寄我!人都没了,钱算是什么?苦的是他的亲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等待着胜利重逢!”吴竹说,哥哥的遗物中,日记本是最重要的,给了妈妈,“而我哥的毯子,我带了到西北,那条深蓝色带红格的毯子,二十多年来一直随着我,每天盖着陪我,直到唐山大地震,波及天津,把我家一切震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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