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往事主题曲(西部往事主题曲简谱)
口述 |(意)埃尼奥·莫里康内
采访 |(意)安东尼奥·蒙达
摘编 | 徐悦东
2010 年6 月11 日,星期五我在那不勒斯。五年来我都应邀主持这里的电影节座谈会,电影节主办人是马里奥·维奥利尼
(Mario Violini)
和达维德·阿佐利尼
(Davide Azzolini)
,阿佐利尼跟我情同手足,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
昨天的主角是乔纳森·德
(Jonathan Demme)
,今晚的主角是莫里康内。今天很热,热浪笼罩着整座城市。白天我都在准备对谈时要播放的画面。第一次筛选的结果一共有二十三段影像,是平常在这类场合播放影像数量的三倍。但我随即理解,要减少影像数量十分困难,因为就是有这么多影像跟音乐。我决定从《阿隆桑芳》的影像开始,问一个跟昆汀·塔伦蒂诺有关的问题,他在《无耻混蛋》中用了同样的音乐。之后是莱昂内的《神机妙算》
(Le Clan des Siciliens,1969)
、《对一个不容怀疑的公民的调查》《教会》《阿尔吉尔之战》《铁面无私》和托纳托雷的电影作品。最后我还是有十四段影像要放,没办法再减少,数量比正常多了一倍。但我决定冒险,就不要管时间了。
莫里康内早上稍晚会坐火车来,我们约了共进午餐,我去找他的时候才想到,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我看他这趟旅行有点累,但很高兴来到那不勒斯。我们都点了蟹肉扁面,在等服务生送餐的时候,莫里康内跟我说:“那不勒斯人绝顶聪明,这聪明会用在好的地方,也会用在坏的地方。”阿佐利尼跟我们一起用餐,解释说对谈结束后,在同一个场地,也就是在圣埃尔默城堡会播映《荒野大镖客》。莫里康内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说:“为什么要放那部?那是莱昂内跟我最糟的作品。”
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莫里康内接着说:“不只有我这么说,莱昂内也这么说。蒙达也知道,我跟他说过,有一次我跟莱昂内一起去奎立纳雷电影院看《荒野大镖客》,那时候已经上映一年了,始终还在首轮戏院播放,我们一方面觉得很骄傲,一方面又对电影质量很失望。”
莫里康内
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但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我并没有参与选片,这个结果我也是当场才被告知的。阿佐利尼转移话题,问莫里康内认为莱昂内最好的作品是哪一部,他毫不犹豫回答说是《**往事》,还有《西部往事》。
于是我接着问,他最欣赏的年轻导演是谁,莫里康内再次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保罗·索伦蒂诺
(Paolo Sorrentino)
。”之后他跟我们谈起在上海的音乐会,他说他很满意,虽然“合唱团表现普通”。然后跟我说,他通过Skype 看到了在**的小孙子卢卡,还聊起了孩子的事情。他跟平常一样话不多,但不时冒出几句重复的方言,透露出浓浓的情感。
吃完面,他点了水果,之后开口要求我主持他的记者会。这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我欣然同意了。记者会现场挤满了人,我简单介绍了莫里康内,说明记者会的进
行方式,转述了刚才他跟我说的关于索伦蒂诺的事。莫里康内说他要补充几句话“我一直觉得我还可以给电影更多,但我想这未必办得到,因为老实说没有人有此需要。电影需要跟受众沟通,音乐不应该从中制造问题。我们这份工作并不容易,有的东西除非导演同意,否则窒碍难行。蒙达大概听我说过很多次,我跟贝多利合作《乡间僻静处》的时候,还有跟阿基多合作的时候,都能充分展现自我,我当时提出了结构音乐、即兴音乐和表情音乐的构想。”
有一个记者问到他跟托纳托雷、莱昂内和贝托鲁奇合作的事,称他们是他共事过的导演中最伟大的几位。
《乡间僻静处》剧照。
问:有没有哪个导演让你在音乐上有所收获?
莫里康内:其实,跟任何一个导演合作都会有收获。每个导演都会给我不同的、出乎意料的东西,即便吉洛·彭特克沃在《阿尔吉尔之战》做配乐的时候提出的想法非常吓人,也同样是一个刺激。后来我把他的想法谱写成管弦乐谱,并发展出不同变奏,但原创者依然是他。
问:有没有你不满意的音乐作品?
莫里康内:没有,老实说没有。但我跟你说,看到《乡间僻静处》票房成绩不佳的时候,我跟制片格里马尔迪提议说我愿意免费重写配乐。我自己非常喜欢原本的配乐,认为那是我最好的作品之一,但是我不能对我的抽象音乐可能造成观众热情冷却视而不见。
问:如果我要你说出三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可能吗?
莫里康内:我拒绝回答,因为不可能回答。
问:我辛苦工作了一年,我想我有权问这个问题。
莫里康内:《教会》中的《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往事》中的《黛博拉之歌》,以及托纳托雷的电影《幽国车站》、《海上钢琴师》、《巴阿里亚》三选一,或三个都选。
问:今天我想问几个比较失礼的问题,再回头谈你特别欣赏的音乐家。
莫里康内:听到这里,我不觉得有任何失礼的地方。我很欣赏克里韦利,他是很棒的作曲家,我想我之前已经提过他的名字了。
问:对,但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学生。
莫里康内:安东尼奥·波切
(Antonio Poce)
,在弗罗西诺内
(Frosinone)
音乐学院跟我学了三年。
问:你曾经发现过某些同侪受到你作品的影响吗?
莫里康内:有,偶尔会,我也知道他们对这个影响的看法是什么。
问:你有没有已经完成的被你丢掉的音乐作品?
莫里康内:只有一次,萨尔切在拍电影《一女一百万》
(A Girl and aMillion,1962)
的时候,要求我作一段二十秒的音乐,来衬托剧中人物的心情:他站在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他热爱山,是鳏夫,肚子很饿,人很绝望。我试着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放进去,结果是一段很可怕的音乐。仅仅二十秒的时间,电影配乐不可能传达出太多信息跟感觉。电影音乐需要简单明了。我当时刚开始做电影配乐,还很天真,但马上就发现事情不对了。或许纯音乐有可能做到,例如韦伯恩写的那些小曲。还有一次,导演杜乔·泰萨里
(Duccio Tessari)
为了电影《G力》
(Forza“G”,1971)
要求我做一段介于《墨西哥进行曲》和民谣《巴萨诺桥之歌》
(Il ponte di Bassano)
之间的音乐,那时候我比较有经验了,就跟他说:“在这两个之间选一个吧。”
问:有一次你跟我说,你写了一首曲子叫《Go-car 赛车扭一扭》,觉得很丢脸。
莫里康内:那首歌写得真的很糟,但是今天就坦白跟你说吧,那不是唯一一首让我觉得丢脸的曲子,我指的是流行曲……
问:我想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请告诉我还有哪一首?
莫里康内:喔,还有一首歌是为意大利歌手米尔瓦
(Milva)
写的,歌名是《四件衣服》
(Quattro Vestiti)
,蛮糟糕的一首歌。你想想看,歌曲中间还穿插了一段约翰内斯·勃拉姆斯
(Johannes Brahms)
的匈牙利舞曲,很恐怖。不只恐怖,比那还糟,是平庸。原始想法是作词人兼唱片制作人佛朗哥·米利亚奇
(Franco Migliacci)
的,但我要为这首歌的失败负全责。
《**往事》剧照。
还有我的老师彼得拉西,后来也加入了十二音的行列,但是他的个人特色并未因此而改变。事实上,每个人的个人风格和信奉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问:你谈电影配乐时,也可以做出这么细腻的分析吗?
莫里康内:我对你这个问题的答复是,电影配乐太常被忽略,而且从历史角度来看,乐评也犯了很大的错。每一种类型的音乐,无论好坏,都是社会的一面镜子,除了创作音乐的作者,社会也同样孕育了音乐。
另一个世界
问:我们的对谈已经进入尾声,我想我有责任问你一些比较个人的问题。
莫里康内:我想,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办法抽身了。
问:你相信人死后有另一个世界吗?
莫里康内:看来你还是会回到这个问题上。其实我心里也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我是天主教徒,虽然信教,但我认为没有一种信仰是没有疑惑的。我信奉的宗教告诉我有另外一个世界,那才是真正的人生。没错,我相信,但这并不代表我对此有清楚的概念。有一次,在一场研讨会上,我问一位信教的科学家,一个捐赠了器官的人在天主教所说的复活时刻会发生什么事,他说那是一种象征性的说法。我想了很久,用我自己的逻辑想不出头绪来。我想到的是那句:你本是尘土,也将归于尘土。
然后我又想到自从人类被创造以来所做的暴戾行为,例如罗马人居然想出把人钉上十字架这么残忍的事。无论如何,想到最后,尽管有时候会陷入低潮,但我还是深深被基督和他的教诲感动,而且我看到围绕在基督身边的都是脆弱但仁慈的人,例如彼拉多。即便是对非天主教徒来说,我想基督仍然是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我常常想到他所带动的革命,从很多角度来看都预告了社会主义,甚至还有共产主义。我想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就不能是一个保守分子。
电影《天堂电影院》海报。
问:你喜欢写宗教音乐吗?
莫里康内:是,我很喜欢。我刚写完一首男中音演唱的管弦乐曲,名为《耶路撒冷》
(Jerusalem)
。我以三段文字为基础,分别是:《旧约·圣咏集》第七十二章第三节
(“愿高山给人民带来和平,愿丘岭为百姓送来公正。”)
;《新约·玛窦福音》第五章第九节
(“缔造和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称为天主的子女。”)
;《可兰经》第十三章,雷鸣
(“愿和平降临于你们,因为你们不屈不挠。”)
问:你对其他宗教有什么看法?
莫里康内:我对其他宗教不了解,但我相信宗教本身都是劝人向善的。
问:你祷告吗?
莫里康内:会,有时候我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祷告,例如做运动的时候。都是发自内心的祈祷,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问:你的孩子都有受洗?
莫里康内:对,四个都有受洗,其中两个是在教堂结婚的。
问:你对他们有什么祝福?
莫里康内:希望他们的梦想能实现,希望他们能找到正确的路。你知道的,安德烈亚决定当作曲家,乔瓦尼想当导演。我曾经劝他们放弃,因为我很清楚这个行业有多么艰难。
问:但是你证明了有志者事竟成!
莫里康内:我知道,但过程真的很辛苦。今天音乐和电影这两个产业每况愈下:越来越多业余人士加入,因为对制片而言他们比较便宜。而且意大利正面临严重危机,文化越来越不受重视。最近我遇到德国文化部长,他为了柏林四个管弦乐团和四个合唱团的存续问题伤透脑筋。他讲这些的时候,我想到了罗马,自从意大利广播公司管弦乐团解散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两个管弦乐团了。我跟一位布达佩斯的音乐总监也有过类似的对话,布达佩斯每天晚上都有歌剧演出,他们有一个组织设有固定的两个管弦乐团和两个合唱团,而我们一年只演出六出歌剧。意大利固然有悠久的歌剧传统,但如今已不再是音乐王国了。
告别的时候到了。莫里康内一如以往送我到门口。
除非有特殊状况,为了这本书而进行的对谈到今天就结束了。我正准备走向楼梯口的时候,停了一下,再问他问题。
问:莫里康内,最后我想要问一个很失礼的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莫里康内:我知道你迟早要问的。请说。
问:假设一百年后,你的名字出现在一本百科全书上,你希望如何被定义?
莫里康内:你是说怎样的定义最让我满意?
(沉默了一会儿,微笑)
作曲家。
本文摘自《莫里康内》,提问者为安东尼奥·蒙达,经出版方后浪出版公司授权刊发。
摘编 徐悦东
编辑 徐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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