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光头党(德国光头歌手)
人类的善意
结 语 赖以生存的10大准则
如果你拍一部关于一个男人绑架一个女人并把她绑在暖气片上长达5年的电影(这种事情在整个历史上可能只发生过一次),那就叫作对社会的极度现实的分析。如果我拍一部电影,就像《真爱至上》那样,讲的是人们坠入爱河的故事(今天的英国大约有100万人坠入爱河),那么这部电影则会被视为是对一个不现实的世界的感性呈现。
——理查德·柯蒂斯
传说在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的前庭上刻着两个单词——这座寺庙是一个主要的朝圣地,游客们从古希腊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寻找神的旨意。
一进门,朝圣者就会看到两个单词:GNOTHI SEAUTON,意思是“认识你自己”。
全面考虑了心理学、生物学、考古学、人类学、社会学以及历史学的最新证据后,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类几千年来一直都在错误的自我形象的指引下前行。多少年来,我们一直认为人类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是禽兽,甚至还要更坏。多少年来,我们一直认为文明只是一层极其脆弱的外壳,哪怕是一丁点儿挑衅也会把它撕裂。现在我们知道,这种人类观和对历史的看法,都是完全不现实的。
在后面的内容中,我试图向大家呈现一个新的世界。如果我们改变了对人性的看法,那么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而我可能只描述了新世界的一点皮毛。无论如何,如果我们相信大多数人都是正派的和善良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我们完全可以重新思考如何重塑我们的学校和监狱,重塑我们的企业和民主制度,重新思考我们的生活方式。
行文至此,我应该指出一点,那就是我不是一个推崇“自助”的人。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的回答是,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自省太多、反思太少的时代。一个更好的世界不是从我开始,而是从我们所有人开始的,而且我们面临的主要任务是构建不同的制度。给出另外100个关于如何攀登事业高峰或寻找致富之路的建议,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
有一个朋友问我,写这本书是否改变了我对生活的看法。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一个人所持的关于人性的现实主义观点,一定会对他如何与他人互动产生重大影响。所以不管怎样,下面我想列举出自己的10条生活准则,它们都是基于我在过去几年里学到的东西得出的。
1. 无法确定的时候,多往好处想。
这第一条准则是最难遵守的。在本书第3章中,我们看到人类早就进化出了沟通能力,但沟通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你说的话可能会被他人误解,或者别人可能会因为你的言行而感到滑稽可笑,又或者别人对你的恶意评论可能会像小道消息一样不胫而走。在每一段关系中,即便是建立在多年婚姻基础上的关系也一样,我们都会经常弄不清楚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们就会开始猜疑。比如,假设我怀疑我的某个同事不喜欢我。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我的行为肯定会因此而改变,但这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帮助。在本书第1章中,我们看到人们身上存在着消极偏见。让人感到不愉快的言语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甚至比10句恭维话加起来的印象还要深刻(坏的东西似乎影响更大,但是好的东西最终总能胜过坏的东西)。糟糕的是,当我们有所怀疑时,我们总是倾向于往坏处想。
与此同时,我们也是所谓的非对称反馈(asymmetrical feedback)的受害者。大体上说,非对称反馈意味着,如果你错误地相信了某个人,那么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你会发现,你最好的朋友在骗走你一生的积蓄之后已经逃往**去了,或者买下那套看上去需要修缮的房子其实是一个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交易,又或者在使用了整整六个星期的健腹轮后,你仍然没有练出电视广告所承诺的六块腹肌。如果你太容易轻信别人,最终你肯定会发现这一点。1
但是,如果你决定不信任任何人,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你是不是做对了,因为你永远得不到任何反馈。假设你被一个有金色头发的荷兰人骗了,所以你发誓再也不相信来自荷兰的有金色头发的人了。在你的余生里,你会对所有的金发荷兰人产生怀疑,你将不再去面对一个简单的事实:大多数金发荷兰人都是相当正派的。
那么,当你对别人的意图产生怀疑时,你该怎么做呢?
最现实的做法是往好处想,即假设他人是没有恶意的。通常情况下,这样做是合乎情理的,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善意的。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有人真的试图欺骗你。而且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反应也很可能会产生非互补效应。2请回想一下与抢劫犯共进晚餐的胡里奥·迪亚兹的例子吧。
但如果你最终还是被骗了,又该怎么办呢?心理学家玛利亚·康尼科娃(Maria Konnikova)在她那本关于职业骗子的引人入胜的书中谈到了这一点。3你可能会认为她最主要的建议是时刻保持警惕。其实不是的。康尼科娃是研究欺诈和诈骗的权威专家,她得出了一个异乎寻常的结论。她说,更好的办法是接受你偶尔会被欺骗这个事实,这只是用来换取一生对他人的信任的一个小小的代价。
当我们对他人的信任被证明为错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感到羞愧。但是,如果你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其实应该感到一点点自豪。更直接一些的说法是,如果你从来没有被别人骗过,那么你应该问问自己,你本身是否会信任别人。
2. 考虑双赢的可能。
有一天,托马斯·霍布斯和一个朋友在伦敦闲逛,途中,霍布斯突然停下来给了一个乞丐一些钱。他的朋友很是惊讶。霍布斯经常说,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但他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这个哲学家没有看到霍布斯的行为的另一面——目睹乞丐所遭受的苦难让霍布斯感到不舒服,所以他给了乞丐几个硬币以便让自己感觉良好。因此,他的行为仍然是受私利驱使的。4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哲学家和心理学家一直在为一个问题而绞尽脑汁:人类身上是否存在纯粹的无私?说实话,关于纯粹的无私的整个辩论并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你只需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你生活在一个这样的世界里,每当你做了一件好事,你都会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狱?
幸亏,一个极好的事实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做好事让人感觉良好的世界里。我们喜欢食物,是因为如果没有食物我们会饿死。我们喜欢性生活,是因为如果没有性行为,我们会灭绝。我们喜欢帮助别人,是因为如果没有彼此,我们就会慢慢枯萎调零。做好事通常让人感觉很好,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件好事情。
可悲的是,至今仍然有无数的公司、学校和其他机构都是围绕着一个不真切的神话来运转的:相互竞争是人类的天性。唐纳德·特朗普在他的《特朗普传:激情创造梦想》(Think Big and Kick Ass)一书中建议:“什么是一桩好交易?你赢了,而不是对方赢了的交易就是好交易。你击败了对手,为自己赢得了更好的东西。”5
但我认为恰恰相反。最好的交易是每个人都是赢家的交易。挪威那些监狱不好吗?它们更好、更人道,性价比更高。乔斯·德·布洛克在荷兰创办的居家护理机构呢?它以更低的成本提供了更高质量的服务,同时还支付了更多的报酬给员工,让员工和患者都很满意。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是赢家。
同样,大量关于宽恕的文献都强调,宽恕他人是符合我们自身的利益的。6宽恕不仅是一份礼物,它还是一笔好买卖,因为宽恕意味着不需要把精力浪费在反感和怨恨上。实际上,你可以通过宽恕使自己得到解放。“宽恕就是释放囚犯,”神学家刘易斯·斯孟迪斯(Lewis Smedes)这样写道,“而且你会发现那个囚犯是你自己。”7
3. 多问问题。
世界历史上几乎每一种哲学的黄金法则都是一样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黄金法则所包含的智慧,早在2 500年前就被中国的思想家孔子阐述过了。它后来又出现在了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和柏拉图的哲学中,几个世纪后,这条法则又相继被编入了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典籍中。
如今,数以十亿计的父母仍然在对他们的孩子重复着这条黄金法则。具体地说,它表现为两种类型:积极的劝告(“己所欲,施于人”)和消极的劝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些神经学家甚至认为,这个法则是人类数百万年进化历程的产物,已经被编码进了我们的大脑。8
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这条黄金法则其实并不广泛适用。在本书第10章,我们看到同理心可能是一个不好的“向导”。一个众所周知的简单事实是,我们并不总是善于感知他人的需求。所有那些自以为有发言权的经理、首席执行官、记者和政策制定者,实际上都在剥夺别人的发言权。这就是为什么你很少在电视上看到对难民的采访。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民主和新闻基本上是“单行道”。而且,这还是福利国家有着家长式作风的原因。
我们最好还是从一个问题入手吧。让公民有发言权,就像阿雷格里港的参与式预算那样(见本书第15章);让员工直接管理自己的团队,就像让·弗朗索瓦·佐布里斯特的公司那样(见本书第13章);让孩子们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就像在斯耶夫·德鲁蒙的学校那样(见本书第14章)……又会怎么样呢?
这里说的其实是人们熟悉的“黄金法则”的一个变体,这个变体通常也被称为“白金法则”(Platinum Rule),爱尔兰剧作家萧伯纳对它进行了很好的总结。他的建议是这样的:“不要因为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去对待别人。他们的品位可能与你不一样。”9
4. 收敛同理心,培养同情心。
白金法则不是要求人们有同理心,而是要求他们有同情心。要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得先让我来介绍一下佛教僧侣马蒂厄·里卡德(Matthieu Ricard),他有着传奇般的控制自身大脑的能力。如果你对此有兴趣,也想像他那样,那么我只能说祝你好运了——他花了5万个小时才做到这一点。
不久前,神经科学家塔尼亚·辛格(Tania Singer)邀请里卡德,让他在一个早晨接受了脑部扫描。10辛格想知道的是,当我们与他人感同身受时,我们的大脑会发生什么。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是否还有其他选择。
为了提前做好准备,辛格让里卡德在接受扫描前一天晚上看了一部关于罗马尼亚一家孤儿院的纪录片。第二天,当辛格对里卡德的大脑进行扫描时,要求他回忆一下这些孤儿茫然无措的双眼、消瘦的四肢等。里卡德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他尽他所能地想象着那些罗马尼亚孤儿的感受。
短短一个小时后,里卡德就疲惫不堪了。
这证明了同理心对我们的影响,它会让人筋疲力尽。在后来的一个实验中,辛格让一组志愿者闭上眼睛,花15分钟来唤起尽可能多的同理心,每天都做,坚持一星期。这也正是他们所能忍受的最长时间。一星期结束后,所有的参与者都变得更加悲观了。一位妇女说,当她后来在火车上看到其他乘客时,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痛苦。11
在请里卡德完成上面那场实验之后,辛格决定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她还是请这位高僧在扫描前想象一下罗马尼亚的孤儿,但这次不同的是,他不再需要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进行想象。相反,她让他运用多年来不断完善的技能,从旁观者的视角去思考。于是,里卡德没有再想象着去分担那些孤儿的痛苦,而是集中精力唤起温暖、关心和爱护的感觉。他没有去亲自感受他们的苦难,而是让自己超脱于他们的苦难之外。
辛格马上就在她的监视器上看到了不同,因为这一次激活的脑区与上一次完全不同。同理心主要激活的是位于耳朵上方的“前脑岛”,但是现在,里卡德的纹状体和眶前额叶皮层被点亮了。
发生了什么?里卡德的这种新的感觉和视角就是我们所说的同情。而且,与同理心不同,同情心不会消耗我们的能量。这一次里卡德感觉好多了。这是因为同情心是更可控、更超脱、更有建设性的东西。这不是共享他人的痛苦,而是帮助你认识到它,并据此采取行动。不仅如此,同情心还会给我们注入能量,这正是我们去帮助他人时所需要的东西。
再举一个例子,假设你的孩子害怕黑暗。作为父母,你不会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和你的儿子或女儿一起哭泣(同理心)。相反,你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立即安慰他们(同情心)。
那么,我们都应该像里卡德那样开始冥想吗?我承认,在一开始这听起来对我来说有点抽象,但是有大量科学证据表明,冥想确实可以训练我们的同情心。12大脑是一个可塑的器官。如果我们可以通过锻炼来保持身材,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想办法锻炼我们的大脑呢?
5. 试着理解他人。
说实话,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冥想了,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取得多大的进展。出于某种原因,总是会突然冒出一封电子邮件、一条Twitter或者一个视频(比如一只山羊在蹦床上跳跃),它们“要求”我立即予以关注。冥想5万个小时?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幸运的是,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帮助我们:使用18世纪启蒙运动哲学家的方法。那是什么呢?理性和智力。我们从理性的角度看待事物的能力是一个心理过程,它涉及大脑的不同部分。当我们试图用自己的智力去理解一个人的时候,会激活前额叶皮层,这个脑区位于前额后面,而人类的前额特别大。13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有很多研究关注的正是这部分大脑皮层会“犯错”的各种情形。研究表明,我们往往没有那么理性和冷静。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不能过分夸大这些研究的结果,这一点很重要。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一直在使用合乎理性的论点和证据,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依赖法律、规则和协议的社会。人类其实比我们有时所认为的更擅长思考。我们的推理能力并不是覆盖在情感本质上的一层薄薄的外衣,而是决定我们是谁以及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个基本特征。14
以挪威政府对监狱的看法为例,这似乎与大多数人的直觉相悖。然而,只要运用我们的智力去推理,同时与累犯率等数据相对比,我们就会认识到这是对付罪犯的一个绝佳方法。或者,再以纳尔逊·曼德拉的政治伦理为例。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咬紧牙关,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刻保持敏捷的思考和强大的分析能力。曼德拉不仅心地善良,而且极其机敏。信任他人,既是“感性”的决定,也是“理性”的决定。
当然,要理解别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意味着你需要与他心灵相通。你可以理解法西斯分子、恐怖分子或《真爱至上》的影迷,但是你没必要非得去体验当一个法西斯分子、恐怖分子,或者成为那种多愁善感的爱情电影的粉丝。不过我得承认,我正是最后一个群体的成员,而且为此感到骄傲。在理性的层面上理解他人是一种技能,它是你可以训练出来的一块“肌肉”。
我们最需要理性的地方,就是时不时地压抑我们想要友善地对待他人的欲望。有时候我们的社交本能会妨碍我们看到真相和寻求公平。为什么呢?只要考虑一下这些场景就明白了:我们不都碰到过有人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但是为了避免不愉快而保持沉默吗?我们不都遇到过为了维持表面和气而不得不忍气吞声吗?我们不都碰到过大家一起指责那些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斗争的人破坏了整体局面吗?
我认为这就是这本书的矛盾之处。我曾说过,人类已经从根本上进化成了一种社会性生物,但是有时候我们的社会性恰恰就是问题所在。历史告诉我们,进步往往始于那些看上去爱说教,甚至不友好的人,比如创建博组客的布洛克和创建阿戈拉的斯耶夫·德鲁蒙。他们是那些有勇气在社交场合发表演说的人,他们也是那些提出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题的人。
请珍惜这些人吧,因为他们是进步的关键。
6. 爱自己。
2014年7月17日,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77客机在乌克兰的赫拉博夫坠毁。机上共有298名乘客,其中包括193名荷兰人。
起初,关于机上298名乘客死亡的新闻报道让人觉得很抽象,但是后来我在一家荷兰报纸上读到了一个故事,它深深地打动了我。15它以一张卡林·凯泽尔(Karlijn Keijzer,25岁)和劳伦斯·范·德·格拉夫(Laurens van der Graaff,30岁)的照片开头。照片是在登机前被抓拍下来的,画面上是一名金发男子和一名卷发女子喜气洋洋的脸庞。接着我读到,他们是在阿姆斯特丹的划船俱乐部认识的。劳伦斯在为一份出色的学生报纸Propria Cures撰写文章,而卡林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她在**的博士学位申请工作。
他们深爱彼此。
报道引用了他们的一位朋友的话:“他们是一对幸福的伴侣,非常恩爱,永远不会放弃对方。”我问我自己,我刚刚跳过了一篇讨论发生在伊拉克的各种暴行的文章,现在却为这两个人流泪,这难道不虚伪吗?通常这种报道会让我感到非常困扰,报纸上的标题是“两名荷兰公民在尼日利亚海岸附近遇难”,而事实是,当时飞机上的所有人都遇难了。
人类是一种有限的生物。我们更关心那些跟我们长相相似、语言相同、与我们有着类似背景的人。我也是金发,也参加过学生俱乐部。我也曾与一个卷发女孩相遇相恋,我也很想为Propria Cures杂志撰写文章。“那些了解劳伦斯的人都知道,”他的同事说,“只有死神才能让这个永远精力充沛的人停下脚步,因此他也许确实需要一枚防空导弹,这种玩笑虽然残酷,但也似乎不足为奇。”16
把他们在遇难前几小时开心地笑着的自拍照发给报社的是卡林的哥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写道,“希望你能把我、我的其他姐妹和我的父母正在经历的痛苦告诉全荷兰和全世界的人,这也是其他数百位荷兰人正在经历的。”
他说得对。许多荷兰人,他们要么认识那架飞机上的某个人,要么认识的人中有人认识那架飞机上的某个人……在那些日子里,我对全体荷兰人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为什么我们更关心那些跟自己很相似的人?在本书第10章中,我已经指出过,邪恶在远处更能发挥作用。因为距离足够远,我们可以在互联网上随意攻击陌生人。因为距离足够远,士兵也忘记了他们对暴力的厌恶。距离导致了奴隶制和大屠杀等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罪行。
但是选择同情之路,你就会意识到你和陌生人之间的差别其实非常小。同情心会让你超越自我,直到你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人与那些和你亲近的人一样重要。要不然,为什么释迦牟尼要离开他的家人?耶稣为什么要指示他的门徒离开他们的父母、妻子、孩子和兄弟姐妹呢?
不过,你或许可以先不用想这么远。
或许,对同胞的爱可以从小事开始。如果一个人满怀自我厌恶之心,他又怎么可能会去爱别人呢?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都漠不关心,那么他的双肩又如何挑得起世界的重担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在那193名荷兰乘客中,有许许多多的人,男人和女人,艾滋病研究者和人权倡导者,都在孜孜不倦地努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然而,最大的损失和痛苦是由那些与他们最亲近的人承担的。
作为人类,我们各不相同,我们各有所好,我们更在乎自己的喜好,这些都没什么好羞愧的。事实上,恰恰是因为这些,我们才被称为人。但是,我们也必须明白,其他人,那些遥远的陌生人,也有他们深爱的家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
7. 避开扭曲的新闻。
如今,导致人与人之间产生距离的最大的原因就是新闻。晚间新闻表面上可能会让你感觉更贴近现实,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它只会扭曲你的世界观。新闻倾向于将人们归纳为“政治家”、“精英”、“种族主义者”和“难民”等不同的群体。更加糟糕的是,新闻只会聚焦在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况上,并且会过度放大那些不好的事情。
社交媒体也是如此。一开始,也许只是两个恶霸在遥远的某处发表仇恨言论,然后算法就会将有关他们的消息推送到我们的Facebook和Twitter的头条位置。它们的盈利越高,人们的行为就越糟糕。因为不良行为更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所以相关内容就会获得更高的点击量,而我们点击得越多,数字平台的广告收入也会随之水涨船高。17这样一来,社交媒体就变成了放大人类糟糕品质的放大器。
神经科学家指出,我们对新闻和推送消息的偏好,已经表现出了上瘾的症状,当然硅谷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Facebook和谷歌等公司的管理人员会严格限制自己的孩子花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上的时间。就在教育专家在学校里为iPad的普及和学生数字技能的提高而大唱赞歌的时候,科技精英们却像毒枭一样,严密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免受这些有毒企业的伤害。18
那么,我的建议是什么呢?主要有以下几条:避开晚间新闻;阅读星期天的报纸上那些调查更细致、分析更周详的文章;远离手机屏幕;接触鲜活的个人。你要像挑选对身体有益的食物一样,仔细思考哪些信息可以滋养你的大脑。
8. 保持宽容。
如果你是一个狂热的新闻迷,那么你很容易就会陷入绝望。例如,有人会说,当其他人都在逃避他们的责任时,你坚持废物回收利用、纳税和给慈善机构捐赠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这种观点对你有一定诱惑力,那么请你一定要记住,愤世嫉俗论只是拒绝努力的另一种说法。它是一个不用承担责任的借口。因为如果你相信大多数人都是堕落腐化的,你就不需要对不公正感到愤怒了。不管怎样,这个世界都将变成一个地狱。
还有另外一种积极行动的人,他们看起来很像愤世嫉俗论者。这是一种经常帮倒忙的人,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自我形象。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一个人就会成为那种最了解情况的反叛者,他将只会给出建议,而从不真正关心他人。坏消息对他们来说就是好消息,因为坏消息(“全球变暖正在加速!”“不平等状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能够证明他们一直都是对的。19
但是,我们还有一个不同的方法。发生在德国小镇温西德尔的一个故事很好地说明了这个方法及其效果。20世纪80年代末,希特勒的副手鲁道夫·赫斯(Rudolf Hess)被安葬在了当地的一个公墓里,于是温西德尔迅速变成了新纳粹主义的朝圣地。即便是在今天,在每年的8月17日,也就是赫斯的忌日,德国各地的“光头党”党徒都会汇聚到温西德尔来,他们在镇上游行、捣乱,希望能够煽动暴乱,引发暴力冲突。
每一年,反法西斯主义者都会适时地出现,把这些新纳粹分子想要的东西(暴乱和暴力)“送给”他们。冲突几乎不可避免。曾几何时,反法西斯主义者对纳粹分子挥拳相向的视频在网络上到处可见。尽管这些反法西斯主义者为自己的行动而自豪,但是事实证明,这样做的效果适得其反。就像对中东某些国家和地区进行轰炸等于是为恐怖分子送“甘露”一样,重拳打击纳粹分子只会强化极端分子想要给大众造成的恐怖印象。这种行为“证实”了他们的世界观,也让他们更容易吸收新的成员。
温西德尔镇的居民决定尝试一种不同的策略。2014年,一个名叫法比安·威奇曼(Fabian Wichmann)的风趣幽默的德国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温西德尔镇把新纳粹分子为鲁道夫·赫斯举行的游行转变成慈善游行会怎么样?居民们很喜欢这个主意。新纳粹分子每行进一米,市民们就承诺向威奇曼创建的一个组织“退出德国”(EXIT-Deutschland)捐赠10欧元。这个组织的宗旨正是帮助人们摆脱极右势力。
活动开始之前,市民们划定了一条起跑线和一条终点线。他们制作了横幅,感谢游行者为他们做出的贡献。与此同时,新纳粹分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天,温西德尔镇的居民大声欢呼着迎接他们,并在他们越过终点线时向他们抛撒五彩纸屑。后来统计,这次活动总共筹集了两万多欧元。
威奇曼强调,在开展类似这样的活动之后,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大门一直敞开。2011年夏天,他的组织在德国一个极端主义摇滚音乐节上分发T恤衫。有意思的是,这些T恤衫都印有极右势力的标志,最初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支持新纳粹主义意识形态。但是,这些T恤衫在洗涤之后,极右势力的标志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完全不同的信息:“你的T恤衫能做到的,你当然也能做到,我们可以帮助你摆脱极右势力。”20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像恶作剧,但是在随后的几个星期内,打给“退出德国”组织的电话数量增加了300%。威奇曼观察到,他们印在T恤衫上的信息让新纳粹分子感到非常困惑。他们原本以为,新纳粹分子可能会非常厌恶这些T恤衫,会对他们的行为表示愤怒,结果却收获了意外之喜,新纳粹分子向他们伸出了手。
9. 不要因为做好事感到羞耻。
想要伸出援助之手,你最需要的是勇气。因为你可能会被贴上“心肠软”或“爱炫耀”的标签。耶稣在登山宝训中警告说:“所以你施舍的时候,不可在你前面吹号……当你祷告的时候,要进你的内屋,关上门,祷告你在暗中的父。”21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谁会乐意自己被别人当作一个道貌岸然的人呢?秘密地做好事要安全得多,或者至少得先准备一个借口:
我只是想让自己不闲着无聊。
反正我也不差这点钱啊。
它会让我的简历看起来更不错。
现代心理学家发现,当人们出于好心去做某事时,他们往往会先编造出一些自私的借口或动机。这种现象在饰面理论最为根深蒂固的、强调个人主义的西方文化中最为普遍。22这种做法也许是有道理的:如果你认为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那么任何你做的好事都有可能被人质疑。正如一位**心理学家所指出的,“人们似乎不愿承认,他们的行为可能是受真正的同情或善意所驱使的”。23
不幸的是,这种不愿承认恰恰发挥了像反安慰剂一样的作用。当你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自我中心主义者时,你就强化了其他人关于人生而自私的假设。更糟糕的是,当你掩盖你的善行时,也就等于把这些善行隔离了起来,它们也就不能成为别人的榜样了。这实在是一种耻辱,因为“稚人”最大的超能力就是我们非常擅长模仿他人。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激励他人与你炫耀自己的善行不是一回事,倡导公益也绝对不等于自吹自擂。在登山宝训中,耶稣告诫他的门徒要提防一些东西,但是他同时也在鼓励另一些东西。
你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人点灯,不放在斗底下,乃是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的善行……”24
2010年,两位**心理学家通过一项杰出的实验研究证明,做好事是可以传染的。25他们设计了一个捐款游戏,让120名互不相识的志愿者分成四人一组。一开始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些现金,然后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是不是要捐款以及捐多少。在每一轮游戏结束之后,所有的小组都要进行重新组合,这样就不会有相同的两个人在同一个小组里出现两次。
在第一轮游戏结束之后,这个实验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金钱倍增游戏。每当有人在第一轮中多捐出1美元时,组里的其他参与者在第二轮中就会平均多捐出20美分,即便他们在第二轮中是在与不同的人一起玩这个游戏。到了第三轮,参与者平均会多捐出5美分。
我经常会回想起这个研究,因为这个实验包含了许多我想要牢牢记住的东西。每一件好事都像抛向池塘里的一颗鹅卵石,它会向四面八方激起涟漪。“我们往往看不到,我们的慷慨在通过社交网络传播开来之后,”其中一名研究人员指出,“会影响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生活。”26
仁慈是有传染性的,而且它的传染性非常强,甚至能够感染那些原来在远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的人。最早研究这种效应的心理学家之一是20世纪90年代末的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8)。27他在一篇文章中讲述了一个学生帮助一位老太太铲雪的故事。他的一个朋友看到这一幕无私的画面后写道:
我真想从车里跳下来拥抱这个家伙。当时,我很想唱歌、跑步,或者蹦蹦跳跳和大笑。反正就是想变得积极一些。我真的很想为人性大唱赞歌,或者书写一首优美的诗或情歌,像孩子一样在雪地里玩耍,告诉每个人他的善行。28
海特发现,人们常常会对一些非常简单易行的慷慨行为感到惊讶和感动。当这位心理学家询问参加实验的被试,这种经历对他们有什么影响时,他们都声称,自己会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也想要去帮助别人。
海特称这种情绪为“提升”(elevation)。人类天生如此,一个简单的善意之举就会让我们感到温暖,就会让我们激动不已。特别有意义的是,即便我们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种故事的,这种效应也会产生。就好像我们按下了一个心理重置按钮,抹去了所有愤世嫉俗的感觉,重新对世界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10. 面对现实,做一个新现实主义者。
这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准则。
如果说我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这本书达成什么目标的话,那就是改变“现实主义”这个概念的含义。在其现代用法中,现实主义者已经变成了愤世嫉俗者的同义词——对于那些持悲观看法的人来说,难道不是吗?
愤世嫉俗者才是真正的局外人。我们实际生活在A星球上,这里的人们天生就倾向于善待彼此。
所以,面对现实吧。勇敢点,忠于你的本性,拿出你的信任,光明正大地去做好事吧,不要因为自己的慷慨大方而羞耻。或许一开始你可能会被他人认为是轻率的、天真的,但是请你记住,今天的幼稚可能意味着明天的常识。
是时候成为一个新现实主义者了,是时候对人类形成一个全新的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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